第十九章杀子一事
沐韶华艰难地张口喘息，腹部似乎被某种力量重重拧了一下，她痛得脸色惨白，嘴里不断喊着救命二字，可是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，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出现来救她。
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，一个男人将她横抱起来，她跌入了熟悉的怀抱里。
耳边响起了不少吵杂声，也有人的吆喝叫喊声，她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了，细碎的痛哼声逸出，所有的力气都随着失血而流失。
恍惚之间，她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可怕一幕。
男人狠狠地将她一路拖拽入太安殿，地面上留下了触目心惊的斑斑血迹。
她双目失明，身子虚弱得反抗的力气都没有，却还是死死地护住肚子。男人发狠地将她拖进太安殿，粗鲁地扔在浴池旁。
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由下腹腾起，蔓延至全身，让她连呼吸也痛得不能自己。
男人却在这个时候冷笑起来，狠狠地朝她隆起的腹部踹下。
她重重地颤抖，失声痛呼起来，十指紧紧插入地面上，指甲盖都外翻，渗出了血丝。
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痛呼而停下，只是更加发狠地踹踢。
她的肚子逐渐发硬起来，身下的血流得更多，肚子里的小生命也停下了踢打……
男人哈哈大笑起来，再次一脚踹来，将她踢入了浴池。
殷红的鲜血立即在温暖的池水内漫开，像是顽童刻意将红色颜料倒入了池面，随着水波荡漾拖曳出不规则的血红色图形。
她在池内载浮载沉，男人没有看她一眼，旋即转身而去，也顺手拧灭了四周的烛火。
她看见的除了是黑暗之外，还有浓浓的死亡与绝望。
身下痛得失去知觉，但她的意识却出奇地清醒。
她努力仰直脖子，浮出水面，再咬紧牙关拼劲全力，用力地一推，如此来回数次，直至精疲力尽，她才将早已迫不及待等着出世的腹中之子分娩出来。
身下的血滩中躺了一具呈现青紫色的婴尸，虽然已足月，可是却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，就在男人的踹踢下失去了生存的权力……
“不要啊！念儿！”
沐韶华撕心裂肺地呐喊起来，此刻的她早已分不清自己身处在现实还是过往，激动得不断挣扎踢打。
丁神医被她踢得一个踉跄，苏信连忙扶过他。
一直紧握她手的长孙衍赶紧绕到她身后，攫过她纤细的双腕，让她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，在她惊呼之际，他的下颚抵上了她的额。
“别怕，韶华，我在这儿。”
长孙衍唤着她的名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，他脸上原有的森冷登时逸去，眸底露出了怜惜和柔情。
“别碰我！不要啊！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？”她失声哭叫，带着血丝的泪痕滑落脸颊。
“没事了，我在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着。
“不！不要踢！不……啊……这是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念儿……我求求你！不要伤害念儿！”她却仍旧沉浸在回忆里的伤痛里头，无法自拔地尖声叫喊。
“韶华，你快醒过来！这里没人要害你！都已经过去了！”长孙衍心疼地抱着她。
她的表情充满惊措惶恐，竭斯底里地挣扎又大喊。
长孙衍虽然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，但他从未见她喊得如此惨厉，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紧。
“不！不要！啊嗯嗯！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的念儿啊？长孙浩——我要杀了你——”
那一声声惊呼尖叫凄厉得让四周的人都毛骨悚然，仿佛随着她坠入绝望的地狱般，真正地感受到了她的凄沧与无助。
当她竭力喊出长孙浩这个名字，悲愤欲绝之下，她错把身后的男人当成是回忆里的那个男人。
她的指甲深深地抠入长孙衍的手背，狠狠地扯下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长孙衍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沐韶华，他感觉不到痛，只有无比的震惊。
杀死念儿的人……竟然是长孙浩？
这六年来，她与长孙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？
第二十章温柔残忍
窗外，雷声隆隆，大雨倾盆而下。
长孙衍守在床侧，看着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儿。
沐韶华发烧了，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，即便是在沉睡之中，她还是难掩害怕，不时梦呓，甚至喊着不许别人伤害她的孩子……
长孙衍仔细地帮她拭去额头的汗珠，她浑身都被冷汗打湿，他也不弃嫌，一点点帮她擦干。
苏信在一旁看着长孙衍的动作。此刻的长孙衍和平时的长孙衍仿若两人，他细心照料床上的人儿，眸子里盈满了爱怜，完全没了平时的苛刻和狠戾。
其实，这才是真正的长孙衍。苏信不禁轻叹。
他跟随主子多年，一直都清楚主子对沐韶华的感情有多深，若不是当年长孙浩横刀夺爱，沐韶华早已成了主子的皇后，只可惜造化弄人，好好一对的璧人却被逼变成仇人，主子想要爱却爱不得……
外面走进了一人，是宫女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进来了。
长孙衍挥挥手，“放下药汤。”他不想无谓的人进来打扰。
宫女有点不知所措，苏信以眼神示意她退下，上前躬身，“皇上，您也累了一天，不如就让臣去把绿衣找来，让她照顾沐姑娘吧？”
“好，朕也有事想要问一问绿衣。”他颔首。
苏信出去之后，他再次凝睇床上的沐韶华。
若不是他派了苏信暗中保护她，他便无法及时阻拦薛青燕，更没办法保住她和孩子。
如果她有一个三长两短……
长孙衍立即蹙眉，倏然意识到有关她的一切早已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，这种感觉不禁让他难安。
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次爱上这个女人的，可是看着这样的她，他却不由自主地心生柔情。
她说，她的孩儿死了。他却不知道她的孩儿原来是胎死腹中，而且还是被长孙浩硬生生打落的……
长孙浩不是深爱她的吗？
她应该一朝得宠登上凤位，为何她会落得全身伤痕累累，双眼被剐落下来，甚至连腹中胎儿也被自己深爱的男人强行打落？
这样的她，竟然叫他恨不起来了。
他一叹，外面走进一个娇小宫女，诚惶诚恐地拜伏在地，“奴婢绿衣参见皇上。”
“平身。”
绿衣缓缓站起，脸上仍然带着青紫的瘀伤，是今天下午与皇后带来的人厮打之后留下的伤痕。她关切地看向床上的沐韶华，却碍于皇上的威严不敢直接上前。
“把她扶起来，伺候她喝药。”长孙衍说着。
绿衣忙不迭上前，小心翼翼地扶起沐韶华，见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虚弱不堪的样子，立时眼眶儿一红。
她赶紧拿过药汤，动作轻柔地勺了一匙药汁，凑至沐韶华的唇瓣。
沐韶华却抿着唇，药汁顺着她的唇瓣滴落。绿衣有些急了，再次喂药，药汁仍然入不了沐韶华的嘴里。
“让朕来。”长孙衍本想不管，但实在看不下去了。
他从绿衣手里接过药汤，喝了一口，再小心翼翼地扶起沐韶华。
他凑前，嘴唇堵上了她的唇，轻轻地撬开，将含在嘴里的药汁渡入她的嘴里。
药汁顺着两人的唇角滴落少许，但大半的药汁倒是入了沐韶华的嘴里。
这个方法真的见效了。
长孙衍顿时松了一口气，轻搂过沐韶华，再次将剩下的药汁以嘴对嘴的方式喂给她，最后以衣袖轻轻帮她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。
绿衣退至一旁，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温柔的皇上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。
皇上不是一直憎恨她家的主子吗？为什么此刻的皇上却对主子呵护备至呢？
他，是一个既温柔又残忍的人。
绿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韶华曾经说过的话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沐韶华嘤咛一声，缓缓地醒了过来。
第二十一章宫中奸细
熟悉的气息逸入鼻端。
沐韶华的意识瞬间回拢，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近在咫尺的气息主人是谁。
“你……唔……”她才要挣扎坐起，浑身却是一阵痠痛乏累，她再次跌入男人的怀抱中。
“别起来，我扶你躺下。”长孙衍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她一惊，这才发现自己醒转之后一直都被他搂在怀里。
刚刚她梦魇了，有一个人拉了她一把，将她从飘渺虚无的黑暗中拉回了现实，这个人可是他？
而且，他刚刚在她面前自称为……我？
不是朕。
她现在到底是醒过来了，还是犹在梦中？沐韶华不禁迷惘了。
“丁神医说了，这段时日你需要躺好安胎。”见她苏醒过来，长孙衍恢复了之前的高冷，放下她之后就站得远远的。
“安胎……我的孩儿还在……”沐韶华又惊又喜地按着自己的小腹，一想起昏迷之前薛青燕对自己的逼害，她忍不住全身一颤，“可是薛青燕她……”
“你区区一个宫奴。胆子可真不小，竟敢直呼当今皇后的名讳！”长孙衍冷哼，刻薄的话再次逸出，“怎么了？你以为你怀了身孕，就可以在朕的面前对皇后不敬了吗？”
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那就好。记好你自己的身份，你充其量只是一个被朕用来报复的棋子而已！”
无情的话语落下，他冷声提醒她，也在提醒自己。
沐韶华抿紧了唇，好一下才道：“这一次……是皇上救了奴婢吗？”
她很想知道在她被梦魇缠身、痛苦不已的时候，那个紧握她手不断唤着她名字的人，到底是不是长孙衍。
“是。”他直认不讳。
她稍露喜色，他却冷笑，“朕让你活着，只不过是为了要你牵制长孙浩而已，若你死了，谁人来当朕的人质？”
沐韶华登时面如死灰，心中一凉。
他救下她，是为了留她在他身边作为人质。可是，他错了，而且错得离谱。
“长孙浩不会为了韶华而回来的。”她低声说着。
“是吗？他真的如此狠心？一夜夫妻百夜恩，毕竟你和他还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。”长孙衍刻意挑起她的心中最痛。
她因为他提及的那个人而攥紧了身下的被子，表情难掩恨意。
他看得清楚，不禁挑高了眉。
“你好自为之吧。绿衣，随朕来。”一说完，他拂袖离去。
绿衣吓了一跳，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长孙衍的脚步。
＊＊＊
“皇上，薛将军派人回来传信，匿藏在苍都山上的叛军已然剿灭，可惜最后关头还是让长孙浩这厮逃走了。”
御书房内，苏信正在禀报最新军情。坐在案前的长孙衍不禁沉吟，“又给他逃了？”
前后三次的围剿，长孙浩都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全身而退。
“是，这一次他逃至边境就被一队身穿黑甲的军队接走。根据情报，这支神秘的军队应该就是繁元国鬼影大将军麾下的魍魉军。”
长孙浩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他们的部署，每次都能成功逃离。这一次，长孙衍特地暗中行事，到了最后一刻才公开他的部署，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，虽然成功折损了长孙浩的兵力，但还是让对方给逃了。
而且，这一次竟然让他成功联系上了繁元国的鬼影大将军，看来长孙浩是打算利用敌国的军力来反攻了。
他们必须尽快部署好一切迎战。但在这之前，还有一件事让长孙衍特别头痛。
“我们必须找出宫里的奸细。”长孙衍拧眉说着。
“这人会是谁呢……”苏信思索着可能是奸细的人物，“我们每一次商量部署的时候，只有三人在场，皇上自然不可能，薛将军也不可能，臣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。”
“这人可能毋需在场，也能以自己的方法探知机密。”
这种方法他曾经见识过。
长孙衍神色凝重地道：“唯有巫宫的人才能够做到这一点。”
第二十二章阴险毒计
“皇后娘娘，皇上还在御书房内和苏大人讨论要事，一直都没离开过御书房。”
心腹宫女翠珠将探听回来的消息如实禀告，薛青燕听罢，陷入了沉思。
最近，皇上对她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冷漠。
沐韶华那个贱人所在的芳华宫也加强了守卫，好几次她的人一旦靠近，还没来得及探知消息，就被驻守门前的人驱赶走了。
听说，那些人都是皇上麾下的暗卫，只听命于皇上一人。
薛清远忿恨不已，这样一来，她更加难以下手了。
“娘娘，姓沐的贱人命大，上次咱们强行灌药也打不掉她肚子里的孽种，现在更难找机会下手了。”翠珠刚好触及她的心头痛，登时换来她的怒瞪，吓得连忙噤声。
“你当本宫不知道吗？皇上表面上像是恨透了她，实则心里对她仍旧无法忘情！本宫只恨自己当初不够坚决，早知就该手起刀落，一刀砍杀了她！”薛青燕恨得咬牙切齿。
翠珠打个激灵，“娘娘，这么做只怕皇上……”
上一次皇上赶来救人的时候，一脸冷凛肃杀的表情，她们一众人吓得腿也软了。要是皇后娘娘真的来一招手起刀落杀人，恐怕人头落地的将会是她们……
“怕什么？没用的东西！”薛青燕啐了一口，昂然道：“皇上封了本宫为皇后，本宫就是六宫之主，区区一个宫奴，本宫自然有权力定夺她的生死！”
皇上把她当成是救命恩人来看待，她的兄长薛清远将军更是帮助皇上登基复位的大功臣，光是这份情谊，沐韶华就比不上！
“只怕娘娘低估了皇上对沐韶华的情意。”
宫外，突然传来一把女子声音。
薛青燕一怔，翠珠连忙出去一看，哪知道才踏出一步，一阵凌厉劲风袭来，翠珠整个人往后摔去，骤然晕厥。
“你……怎么会是你？”薛青燕一看到来人，不禁大惊。
“娘娘不必惊慌，我不是来伤害娘娘的人，因为我和娘娘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。”女子一笑，眼神冷冽，“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，那就是沐韶华！”
“你和那贱货……是敌对关系？”薛青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，“本宫不相信！”
“你信不信都好，我此次过来是要找你合作，一起对付沐韶华。”女子直接开门见山。
“这是一个局吧？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会和你这个区区宫女合作？”薛青燕一脸鄙夷。
“就凭我曾经也是巫宫里的人。”
女子一笑，看着薛青燕骤然变色的表情，眼神阴鸷了起来，“娘娘不信的话，我可以再露两手。”
薛青燕看着晕去的翠珠，心中有几分相信了。她打量着对方，“你真的要和本宫一起对付姓沐的贱人？”
“不然，你觉得我会自曝身份过来找你吗？”女子冷笑，拨弄了一下发丝，“娘娘可要想仔细了。今日我诚心过来寻求和娘娘结盟，若娘娘不依，日后娘娘被沐韶华害得一无所有的时候，可别怨天尤人。”
她这句话一说出来，薛青燕登时心头大震，咬紧牙关，“本宫绝不能失去皇上！”
“那就好。我就教你，如何留住皇上的心。”女子森然一笑，目光一寒，“还有……如何让沐韶华死无葬身之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