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丨花欲燃吖
庞春梅作为《金瓶梅》全书中最具特色的一个人物,围绕在她身上的故事可以讲而再讲,她是全书女人中集大成者,也是封建女性思想解放的先驱。她是特定时代里衍生出的少数利己主义者的女性,也是声色犬马的社会中少数重情重义的典范。
她可以狠辣无情,也可以情真意切,人性的复杂都在这一人身上表露无遗。
一、春梅生来一身傲骨,虽然沦为丫鬟,却难掩高姿态。
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又有老祖宗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,是以西门府为例,府主西门庆的骄奢淫逸为表率,其家丁小厮奴仆众人必然品性多有不端,在人际关系上是很混乱的,当然这也是府中常事。
况且,在《金瓶梅》所述的时代又或者后人猜测意指的其他朝代,皇权末期,世道混乱,狎妓成为上流社会之乐,风向如此,也不怪百姓效仿。
于是,西府中以平安、玳安等人为首为了消遣寂寞,便和丫鬟之间难免有些遮拦,甚至于女主人和奴仆之间也扯不到理还乱,比如三娘孙雪娥和仆人来旺儿,玳安和月娘的丫鬟玉儿等等。
那么,当浑浊成了常态,清白就显得鹤立鸡群。
此人说的不是吴月娘,而是丫鬟庞春梅。
1、自视甚高,藐视阶级
她在第七回出现在薛嫂说娶孟玉楼的口中,得知去年西门庆花了16两买下春梅做月娘的丫鬟,也是一个身世飘零的可怜人。可她作为低等的女使却不甘于臣服命运,总是自视甚高将自己与浑浊人物区分开来。
西门府中小厮们的腌臜事,她从不参与,她瞧不上那些不入流的男人。她常和秋菊,便是有意将自己和其他丫鬟们区分开,直到后期,她被西门庆收用后,对于丫鬟经常摆出主子的架势,对于金莲也好,瓶儿等人也罢,她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姿态一贯的傲娇。
西门庆请来一个乐器师叫李铭,这一日负责调教春梅,只不过喝醉酒的李铭下手微微重了些,这春梅便不依不饶地对着李铭一通谩骂,骂得相当没有道理,这一篇也是很有看点。
“好个贼,你敢按我的手?你敢调戏我?贼不知死的......你还不知我是谁哩?一日好酒好肉了,越发把你给养大了?”
此处省略大段难听之词,春梅大意是你不打听听姑娘我是谁,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也轮得到你这样又普通又自信的男人染指,这一番话骂的李铭脸红脖子粗,又羞又臊的离开了西门府。
春梅痛骂李铭是真的因为李铭轻薄她吗?
并不是,也许李铭本无此心,只是她小题大做,做给西门府众人看,她春梅是个人物,虽然是个丫鬟,可也不是谁都能来捏一把的。心高气傲可见一斑。
2、判词鉴终身,不甘平庸
金梅主仆二人,若从气质上来说,春梅的为人处世像大家风范,金莲则显小家子气,或许,这也正应了春梅的那句判词。
《金瓶梅》第二十九回“吴神仙冰鉴定终身”这一章,守备府周老爷派了一位吴神仙来到西门府看相,众人依次给了说法,轮到春梅。
吴神仙睁眼儿见了春梅,年约不上二九,头戴银丝云髻儿,白线挑衫儿,桃红裙子,蓝纱比甲儿,缠手缠脚出来,道了万福。神仙观看良久,道:“此位小姐五官端正,骨格清奇。发细眉浓,禀性要强;神急眼圆,为人急躁。山根不断,必得贵夫而生子;两额朝拱,主早年必戴珠冠。行步若飞仙,声响神清,必益夫而得禄,三九定然封赠.....”
这句判词给春梅定了性,她的高傲大有来头,天命不凡,未来可期。
于是月娘说这词不准,且不说封赠,就说戴珠冠这事家里也没有当官的,何来珠冠,就算戴也轮不到她头上。月娘当时是西门府的正妻,如果意指家中出了大官,封赠也是她吴月娘,哪里轮到一个丫头出头。
为此,春梅不甘示弱地回应:“那道士凭白说戴珠冠,教大娘说有珠冠也只怕轮不到她头上。常言道:凡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,各人裙带上衣食,怎么料的定。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。”
作者再次告诉我们春梅不甘于平凡,并且有意挣脱奴才的牢笼,为自己的命运做主,这是封建女性少有的反叛精神,也为她日后嫁给周守备埋下伏笔。
二、一身傲骨入泥潭,私仆走下路,色痨而亡
春梅和其他女人不同,第一次被西门庆收用时乃完璧之身,也就是说她如果出身于富庶之家或者温饱之地,做人家正头娘子绰绰有余,但是,只因为是买来的丫鬟,被主人占了便宜也只能算是通房丫头,扶不得正。
哪怕,府中的几位小娘出身青楼都有了名分,她也迟迟未能得名分,当然,这其中的原因方方面面,但她并不自甘堕落,除了委身于真心爱慕的陈敬济,嫁给周守备之前并无其他男人。
西门庆撒手归西,她被吴月娘净身出户,她的判词此时初现端倪,也有了春梅这辈子唯一一次婚姻。
周守备买下她,随后又成为周夫人,母凭子贵平步青云。
她终于成为了自己的主人,一身傲骨有了寄托之处,却也开始走向了沉沦。从前不屑于和小厮为伍的春梅,成为了人中龙凤后,竟然主动邀请仆人李安为其献身,她在这一刻走向了曾经的主人潘金莲的老路。
李安逃出守备府后,她又将目光瞄到了仆人之子19岁的周义身上,最终在《金瓶梅》第回,春梅逐日吃药,日渐消糜,过了生辰后,六月伏夏,她搂着周义一命呜呼,亡年29岁。
那么,很多读者看到此处感到很诧异,为什么春梅完成了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使命后开始自甘堕落了呢?
兰陵笑笑生塑造了一个如此性格孤傲的女性形象,为什么最后依旧是没逃脱情与欲的结局?
1、庞春梅的结局和西门庆的亡故如出一辙
埃及的一位哲人说:“欲望是人遭受磨难的根源。诚然,欲望可以使人得到欢乐和幸福;但这欢乐、幸福的背后却是苦难,乐极是要生悲的;一切欲望实现之后,却也免不了灾难。”
春梅的人生在前半段是卑怯的,她深知自己出身无法改变,所以只能用不同流合污的傲骨来彰显自己的清高,她要摆脱那个阶级所带来的的耻辱,于是,有一天,她真的爬到了高处,她不必再执着于用姿态亮明身份,一身珠冠翡翠足够赢得荣耀,于是,人性中的恶念开始繁衍。
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“饱暖思淫欲,饥寒起盗心”,古人的哲学智慧延续几千年一定有其道理。纵观历史,凡是吃喝不愁的年代,娱乐事业必然蓬勃发展,百姓食不果腹,才有揭竿而起战乱。
春梅有了地位,有了宠爱,有了孩子,一切正常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得到了,但是,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也开始思考情感归属了。
她爱陈敬济,不爱40多岁的老男人周守备,一个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汉子是不懂得风花雪月的,她只好将陈敬济接到守备府过起两个人的小日子。
但是,陈敬济死了。
2、情感无处可栖,她又被困在牢笼之中。
她一生情牵梦挂的有两个人,一个是主仆情深惺惺相惜的潘金莲,一个是大约是爱情的陈经济,可当她志得意满时,两个人却都归西离去,留她一个人空享繁华。
她是寂寞的,她开始通过放纵来填补内心的空虚。
直到,周守备战死沙场,朝廷感念周家战功赫赫,允许子承父的功勋,仍旧得到朝廷的赡养,于是,身为守备夫人的春梅就牢牢地锁在了周府中,一如招宣府的林太太。
为了荣耀与地位也好,为了儿子的前程远大也好,她一介女流还能如何呢?
偌大的府中,她也仅仅只是需要一个男人而已。
她的亡故,是注定的一场悲剧。
现在回头再看,春梅到底为何色痨而亡?也只是因为命好罢了。
因为命好,她从奴仆走向主人,这是契机。
因为命好,万千宠爱于一身,成为了周夫人。
最后,因为命好,色痨而亡后,为了掩盖家丑,又将其和守备合葬,被后人粉饰了太平。
可她一个一心要挣脱命运的女人,还是被命运锁了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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